事情有变化，是在过了第四次新年后开始的。

当时他已经长大不少，但依旧还是个小孩子，无法与成人抗衡。

即使这几年，他一直试图找寻救弟弟离开的方式和几乎，但仍然没有结果。

他太小，实验室太大，更别说还有那些机组系统随时随地监视着他们，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怪兽们的眼睛。

弟弟的眼神在这些日子里，变得越来越深沉，有时候看着他，眼神里也完全没有温度⋯⋯

年纪稍长后，大人们允许他教导弟弟简单的事物，像是学习课业般，他从寇奇那边学到星区使用的字句词语，就依样画葫芦地教给弟弟。

他想，或许真有一天，弟弟能离开这里，这样这些就有可能用得上。

把这些事情也当成研究数据的红皮肤男人，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几本简单的童书扔给他，虽然代价是被打得骨头都断了几根，但他还是很诚心地向对方道谢。

即使如此，弟弟的视线还是依旧越来越冰冷。

有天晚上，面无表情的弟弟在他怀里突然开口：“杀光所有的怪物。”

就和其他被实验的孩子们讲的一样，很多孩子明白了实验室里的肮脏后，都憎恨地发誓，要杀光所有的怪物，浓烈的恨意与日俱增，到死前也毫无消减。

他紧抱着弟弟，不敢发出哭声。

他们都感到很绝望，在这个地方没有希望。

偶尔，他觉得寇奇他们也一样，有些实验人员夜深无人时会在房间里惨叫，或是像疯了般痛苦地虐杀随时可替换、不太重要的实验品。

他们都逃不出去。

被实验的、做实验的，不管是大人或小孩，全被关在这些银白色的通道与实验室里反复着、不断地反复着。

新年、忌日、妻子与孩子的生日或纪念日，喝得醉醺醺的寇奇总是会把他叫过去，然后折磨个半死，让他动弹不得地躺在研究室的地上、泡在混合着血液的酒水里一整晚。

第四次新年过后不久，是寇奇第一个小孩的生日，寇奇照惯例揍完他，就坐倒在墙边拔酒塞。

他闭着眼睛抱着身体，忍受着身体的一波波剧痛，数算着时间，希望今晚能够过快一点。

他每次没回去的隔晚，弟弟都会哭，很安静很安静地流着眼泪，泪水多到沾湿他的衣襟。所以他希望时间能过快点，好让弟弟尽快见到他、安心下来。

浑浑噩噩之际，突然有东西碰到他脸上，他愣了下，睁开肿起的眼睛，模糊地看见寇奇抬起了红色的手⋯⋯他还以为又要被打了，身体反射性的开始颤抖，不过剧痛没有如他想的一般落下，反而有个东西被塞到他嘴里。

带着一股橘子香气的甜味。

寇奇就趴在旁边看他，像是平时观察那些垂死的实验品一样。

“我告诉你⋯⋯”充满酒气的声音传来，“我知道他们在搞什么⋯⋯他们想找到第一家族⋯⋯嘿嘿嘿⋯⋯被指定的家族⋯⋯”

他不懂寇奇话里的意思，只知道对方口中所谓的“第一家族”似乎是实验室一直寻找的目标、或是什么想取得的对象。

染了红色皮肤的男人嘀咕着，混合不少古老语言，说着自己捕捉到某些隐藏频率，从中过滤出其他人都不知道的秘密，被指定的家族，以及那些不为人知的指标，都能找到可循的轨迹，这些事情只有自己发现⋯⋯

从那天晚上开始，寇奇对待实验品的凶恶态度变本加厉。

数天后，硬生生打死了一个刚来的孩子。

他鼓起勇气，在寇奇那间又臭又乱的研究室里，试图请求他不要这样对待那些实验品、还有那些被创造出来的可怜物体。

即使有的不成人形，但他的确看到过，那些拥有自我意识的怪异生物，因为痛苦而流下眼泪的场景。

寇奇冷笑了一声，罕见地并没有一脚朝他踹去。

“你适应得还不错嘛。”红皮肤的男人这样说道：“从我来到这个实验室开始，一直到现在，看过几百个实验品，每个都是死命地哭叫求饶，不然就是想杀了我们好逃出去，就只有你乖得像条狗，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。”

寇奇和他都知道，只是因为他的弟弟在这里，所以他无法违抗这些成人。

如果是他孤身一人，说不定他也会如那些人一样，采取一些自己所能想到的措施。

有时候他不明白寇奇的行为，也不明白寇奇为什么指定要他打扫研究室。

虽然会被毒打踢揍，但寇奇并没有在他身上打过药剂——有些从贫民窟或黑市买来的非能力者实验品孩子，实验人员会对他们注射各式各样药品，接着观察他们的变化，通常下场极为可悲。

更别说那些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制造出来的怪异物体。

同样地，寇奇也很少在他弟弟身上用药剂，也不让同实验团的人用上任何致命的药剂。

他无法理解。

“你不觉得，实验品比我们更想快点解脱吗？”红皮肤男人歪着头，脸上充满嘲讽的笑。

“不⋯⋯死掉就什么都没有⋯⋯”他的心里很害怕死亡，因为死掉以后就会看不见弟弟，那些实验品应该也是如此吧？

“那他们现在还有什么？”

实验品什么也没有。

寇奇这样说着，那些实验品没有任何东西，最终等待他们的只有痛苦，直到死亡。

“我也什么都没剩下了。”

“可是⋯⋯”他抬起头，看见红色的成人眼里有着冰冷的痛楚，“我不懂⋯⋯”

“比起问这种没意义的事情浪费时间，你不如快去把那些数据给我排列整齐。”

寇奇又恢复成原本的寇奇，一巴掌甩上来，巨大的力气将他扫到墙角边，撞在凌乱的柜子上。

他连忙爬起身，抹掉鼻血，低头整理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资料。

“喂⋯⋯”

愣了下，他迟疑了几秒，才发现声音的确是寇奇传来的，背对他的男人运算着数据，发出声音：“你真的很想让你弟弟活着离开这里吗？”

“⋯⋯我想。”

“哈。”

接着他又被揍到什么都不知道了。